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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訪丨九連真人是小鎮(zhèn)青年的逆襲?這是個誤會
時間:2019-11-15  瀏覽次數(shù):663

  在九連真人出現(xiàn)之前,樂隊文化在連平縣斷檔了十幾年!稑逢牭南奶臁饭(jié)目播出之前,也沒有人會想到,如今連平縣的名片會是一支搖滾樂隊。

  今年夏天,因為錄制節(jié)目,九連真人樂隊頻繁地往返于北京與連平,阿龍作為樂隊主腦,在兩個環(huán)境中,經(jīng)歷著身份與生活的多重裂變。當更多的可能性展現(xiàn)在未來的圖景里,“莫欺少年窮”已然在掙脫文本的窠臼,接壤他心里長久迫切的自我證明——他做搖滾樂是有天賦的,他的音樂品味是好的,他的創(chuàng)作是被喜歡的。

  今晚《樂隊的夏天》決出Hot 5,九連真人遺憾出局。我們跟隨九連真人回到連平縣,離開舞臺的他們,更接近于搖滾的底色,真實之外,一種純粹的野心讓他們在這個夏天扶搖而上,也將順流而至。

  阿龍還沒有自己的電腦,音樂都存在手機里,有聽的歌,也有寫的歌。他是九連真人樂隊的吉他兼主唱,他的手機是這個樂隊作品的開端。

  九連真人目前的歌都是阿龍寫的,除了創(chuàng)作詞曲,還做一些編曲的框架,三人喜歡的音樂風格完全不同,阿龍的編曲并不能讓所有人接受,“大家商量著調(diào),不行我也能馬上換一個,盡量求一個公約數(shù),但歌曲的氛圍絕對不能變!卑堄X得作品可以是樂隊的,但作品里的情緒必須是私人的,“這事不能太民主,民主就沒法創(chuàng)作!

  阿龍外表并不張揚,離開舞臺,不太像一個樂隊主唱,但他又是搖滾底色極明顯的那類人。純粹的野心,高昂的自信,以及那種必須證明自己的饑渴感。他接受樂隊忽然走紅所帶來的一切,搖滾主唱的標簽,小鎮(zhèn)青年的設定;也包括使用方言的爭議,風格程式化的質(zhì)疑。無論外界評定如何,都沒有成為阿龍精神上的包袱,他可以輕松坦白為了節(jié)目效果和觀眾期待做出的妥協(xié),并承認自己享受妥協(xié)所產(chǎn)生的紅利。在他身上,少年心氣與成熟心智混雜交錯,這不是與生活周旋過的技巧,而是關乎樂隊生存的智慧。不光要彎道超車,他還要按下快進鍵。

  在主題為《少年時代》的八進七的比賽里,樂隊重新編曲了根據(jù)客家民謠改編過的《落水天》,加入了童聲部分,童聲部分是樂隊作品在節(jié)目里的第一次普通話演繹。這首歌在編曲上非常后搖,但最終的呈現(xiàn)并沒有讓阿龍覺得滿意。節(jié)目播出之后,九連真人樂隊發(fā)布長微博,講述這首歌的由來與改編——最初是寫副主唱阿麥的童年經(jīng)歷。但在節(jié)目里,歌曲的主題被升華,阿龍認為很多評價將九連真人的作品和經(jīng)歷,賦予了社會性話題,他并不同意,卻也不反駁,“并沒有想搞得苦大仇深,我不喜歡那種特別嚴肅的”。阿龍覺得改編《落水天》最大的問題,是人聲部分太多,搶占了后搖的風格色彩。而之所以最終還是選定了這個改編版本,是它更容易被聽懂和接受!斑@首歌就是順著民意走的,說實話,我覺得土,之前改編的《凡人歌》也是”。

  這次由審美的讓渡帶來的順利晉級,并沒有完全抵消作品的遺憾,但阿龍清楚,這只是一首節(jié)目作品,在隨后專輯制作時,他會再編一個全新的版本,“這兩首歌我以后演出應該也不會唱了”。

  隨著節(jié)目的進程,樂隊的商演報價在穩(wěn)步上升,在新生代樂隊里,他們是市場寵兒。阿龍關心樂隊的數(shù)據(jù),也關心新褲子、痛仰這樣成名已久的樂隊商演報價,差額即是差距,那是綜合實力的體現(xiàn)。阿龍覺得目前樂隊演出經(jīng)驗太少,音樂的魅力還是要靠現(xiàn)場驗證。他自己有信心,一年前,他做樂隊只是想在音樂節(jié)上表演,他看過一些音樂節(jié),覺得國內(nèi)有些樂隊已經(jīng)演油了,“舞臺上動都不動”。阿龍說自己不會這樣‘假演’,“不敢說一定比那些跑音樂節(jié)的樂隊好,但起碼演得問心無愧”。

  是繼續(xù)用客家話演唱,還是適當?shù)貙⒁恍┳髌犯臑槠胀ㄔ挘蔷胚B真人樂隊需要不斷回答的一個公共問題,潛臺詞是是否融入主流搖滾體系。大多時候,阿龍的回答像是一種正確的外交辭令,在密集的采訪中,磨練得愈發(fā)圓熟。如同談及他們?nèi)绾问艿酵瑯佑每图以拕?chuàng)作的林生祥與交工樂隊的影響,有得體的分寸感!耙驗槎荚趩栠@些問題,大家好像只關心這個!庇腥私ㄗh阿龍多看書,讓樂隊在地域文化基礎上探索更豐富的人文精神!澳莻是影響你思想深度的東西,那不是創(chuàng)作音樂時要考慮的,都別跟我扯這些。”

  節(jié)目中,張亞東也給過樂隊關于普通話的建議,當然,這個建議沒有因為張亞東而被特殊看待。阿龍對張亞東印象最深的是他對音樂人創(chuàng)作上的另一個建議——搞創(chuàng)作,聽歌是最直接的,你想尿,得先喝水。

  九連真人對張亞東并不陌生,在參加滾石樂隊大賽時,張亞東就是評委,見證了他們的奪冠過程。那是客家話最先受到的關注,“報名的時候,我們小樣是用手機錄的,特別粗糙,可能就是因為里面的客家話聽不懂,評委老師們才多聽了聽,給了我們比賽的機會! 《樂隊的夏天》是客家話創(chuàng)作真正的公眾亮相,贊美與爭議一起到來,節(jié)目中好幾支樂隊也私下建議阿龍,這個階段應該考慮普通話演唱了。阿龍說大家是好意,可與他的標準不一樣,他聽歌根本不在乎歌詞,在某種程度上,繼續(xù)客家話演唱,是一種自我證明方式,“像海爾兄弟他們走起來了,全國都跟他們學四川話”。這是阿龍想要的。

  阿龍手機里龐雜的音樂收藏是索引九連真人創(chuàng)作的線索,但阿龍發(fā)現(xiàn)大家都不怎么聽歌,音樂上的審美多停滯在表象解讀。一個東西編得好不好,技術上用了哪些手法,并不在討論范圍內(nèi)!按蠹夷梦覀儗Ρ攘稚椋业拇_喜歡他們,但我學習的樂隊特別多,你知道我的意思吧!

  在下沉時代,小鎮(zhèn)青年這個詞如同濾鏡,年輕人的成功容易被鍍上失真的色彩。九連真人并不是志趣一致,厚積薄發(fā)的勵志搖滾樂隊。在樂隊有限的經(jīng)歷中,促使他們高速成長的不是夢想,而是機遇。他們通過選秀性質(zhì)的比賽,打破了搖滾樂隊的慣有養(yǎng)成模式,以及現(xiàn)實的結(jié)界。

  省略掉地下階段的洗禮,以及小眾到主流的過渡。不是經(jīng)過設計的發(fā)展,而是僅有的選擇。這種選擇甚至不是樂隊的集體意志,而是阿龍的個人行為。因為要給自己大學時期一起玩樂隊的朋友做暖場表演,九連真人成立;為了讓樂隊暖場后還能繼續(xù)創(chuàng)作下去,阿龍瞞著樂隊報名滾石原創(chuàng)樂隊比賽,并最終奪冠簽約,進階到更大的賽場。

  如果沒有在這幾個時間節(jié)點上獲得認可,樂隊可能就玩不下去了。阿龍一直不想讓樂隊陷入玩不玩沒什么區(qū)別的狀態(tài)里,尤其在樂隊還沒有起色的時候,“有時感覺大家是在陪你一個人排練”。樂隊狀態(tài)最差的日子,排練湊不齊人,人齊了排半個小時便找借口離開。阿麥曾經(jīng)不太接受阿龍分享的“小眾”音樂,后來阿龍會把時間算好,從幾分幾秒到幾分幾秒,聽這一段就足夠。

  “如果大家不玩樂隊,大家在這里也可以過得非常舒服!卑堈f參加比賽,參加節(jié)目,就是逼著樂隊向前走,否則,大家在連平縣做樂隊找不到前進的動力。

  阿麥回憶低谷時的排練狀態(tài)說,“那會兒(大家)沒有說以樂隊為中心的概念,阿龍不好約束我們,大家都那么好的朋友了,不是那種要寫一份隊規(guī),聽上去特慘的那種”。阿麥有一段時間總想玩,排練時也不好意思說,阿龍感覺得到,委婉地表示,我們樂隊還不夠團結(jié)。樂隊開始認真對待創(chuàng)作是從得知要參加比賽的那一刻,“大家懷著那股勁,天天就想著怎么弄好,怎么排好”,阿麥說,“后來那段時間,我才感覺到有那個樂隊的精神層次存在!

  阿麥的樂隊生涯比較特殊,他一直想做的是管弦樂隊,在加入九連真人之前,阿麥聽過最搖滾的歌是譚維維的《華陰老腔一聲喊》,他和搖滾樂的接觸幾乎全部來自阿龍。因為阿龍不太聽中國搖滾樂,所以參加節(jié)目的所有樂隊,阿麥都不知道,節(jié)目中出現(xiàn)的新歌舊作,阿麥也都是第一次聽!坝袝r候我挺害怕和這些人私下聊天的,我是真不懂這些,不知道說什么!惫(jié)目里,阿麥最喜歡的樂隊是面孔,因為《港灣》那首歌有管弦樂編制,感動了他。

  阿麥是回到連平當老師后才認識阿龍和萬里的,那時還沒有九連真人,阿龍、萬里和鼓手在一起玩音樂,鼓手是阿麥的師兄。當時幾個人覺得音樂不夠豐富,鼓手就推薦阿麥來彈鍵盤。阿麥說,連平很小,見面一聊天發(fā)現(xiàn)以前都見過,只是不認識。阿麥第一次排練帶了小號過去,“我想萬一用得著呢,結(jié)果還真用上了”,大家推薦阿麥聽萬能青年旅店樂隊的歌,嘗試將小號融入作品。

  就這樣,一個需要鍵盤手的后搖樂隊,與一個想組建管弦樂隊的小號手相遇,并產(chǎn)生了出乎意料的反應。阿麥覺得這次意外的合作有著必然的因素,“我們這玩管樂的比玩搖滾還難找”。大家都沒得挑。

  樂隊最初都是在重編阿龍大學時期的樂隊作品,后來又全被阿龍推翻,只留下一首《夜游神》,正是這首歌,讓樂隊奪得了滾石原創(chuàng)大賽的冠軍!捌鋵崱赌凵倌旮F》也是阿龍以前的作品,不過以前是一首說唱”。阿麥補充道。

  阿麥和阿龍不同,他對搖滾樂沒有野心,他更喜歡搖滾樂帶給他的經(jīng)歷,那是屬于他一個人的純享。阿麥提醒自己,忽然被關注了千萬不能飄。他最喜歡的還是林俊杰。

  阿麥因為錄制需要經(jīng)常向?qū)W校請假,每次請一周,請到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,但學校還是給了他巨大的支持,他的學生也給了他特別純真的肯定——主要體現(xiàn)在他面前變乖了一些,阿麥說這個年紀的學生真的很皮,以前總得臭臉,現(xiàn)在不太用了。學生都很好奇外面的世界,阿麥會講給他們聽,有女孩希望阿麥去北京時轉(zhuǎn)告蔡徐坤,自己特別喜歡他。阿麥告訴女孩,這個老師真做不到。

  連平縣從來不需要搖滾樂,現(xiàn)在可以接受了。貝斯手萬里是樂隊中年紀最大的成員,從20世紀90年代末開始喜歡搖滾樂,做樂隊,在他的印象里,連平縣在九連真人出現(xiàn)之前,從來沒有過原創(chuàng)。這里有過技術很好的樂手,都去外面跑場子掙錢。

  萬里是樂隊里唯一受過中國搖滾樂影響的成員,組過翻唱樂隊,喜歡超載,但排練新褲子。2002年,萬里和朋友在當?shù)刂鬓k了第一次搖滾演出,反應平平,之后,沒有人再去組織,搖滾樂像是連平縣的匆匆過客。在九連真人出現(xiàn)之前,樂隊文化在這里斷檔了十幾年。

  萬里第一次知道阿龍的時候,阿龍還是高中生,那時,萬里經(jīng)營一家琴行,聽朋友說有幾個高中生在做樂隊,琴彈得很好,吉他手叫阿龍。真正認識是在阿龍大學暑假,因為琴行和阿龍家離得近,經(jīng)常碰到,成了朋友。他沒想到這個曾經(jīng)的少年,會成為后來的合作者,他們的合作將成為連平縣的驚喜。

  萬里的主業(yè)是音響租賃,有一個底商改造的倉庫,用來存放設備,倉庫一角搭建的小舞臺,是九連真人排練的地方。樂隊偶爾也會去朋友的琴行排練,但這個倉庫有著連平縣最好的硬件,像樂隊私密的根據(jù)地,關上門便與外界隔絕,除了雜音,什么都進不來,尤其是風。

  樂隊通常會在傍晚開始排練,倉庫對面是廣場舞,兩方聲音混在一起,擾民成了集體行為,便沒有人追究。排練的間歇,幾個人喝茶聊天。大門敞開通風,燈光傾瀉而出,更多東西隨之提亮。

  在連平縣,阿龍是聽歌最多的人,或許沒有之一。不是聽覺上的貪婪,是被野心驅(qū)動的進取。阿龍始終覺得樂隊做得太晚,這是他現(xiàn)階段無法緩解的焦慮,即使他今年只有28歲,即使九連真人的上升速度已經(jīng)堪稱中國搖滾樂隊的奇跡。

  今年夏天,因為錄制節(jié)目,九連真人樂隊頻繁地往返于北京與連平,阿龍作為樂隊主腦,在兩個環(huán)境中,經(jīng)歷著身份與生活的多重裂變。當更多的可能性展現(xiàn)在未來的圖景里,“莫欺少年窮”已然在掙脫文本的窠臼,接壤他心里長久迫切的自我證明——他做搖滾樂是有天賦的,他的音樂品位是好的,他的創(chuàng)作是被喜歡的。而在一年前,這些想法尚無自證的余地。作為已經(jīng)娶妻生子,在當?shù)負碛惺聵I(yè)編制的小學老師,搖滾樂似乎只能是生活的點綴。

  參加節(jié)目后,幾個人的生活都發(fā)生了變化,素來安靜的連平縣也被搖滾樂攪動著,這個昔日的省級貧困縣,及所屬的河源市即將擁有一首后搖風格的主題歌。

  萬里已經(jīng)很長時間顧不上打理生意了,但倉庫排練室反倒開始變得忙碌,無論采訪拍攝、還是圍觀打卡,倉庫都是一個重要地標。也有粉絲會來倉庫探望,多是十幾歲的少年,其中有副主唱阿麥的學生,晚上騎車過來,在門口嗨一聲便離開,更野一點的,會用口哨代替,但也只是一聲就走。

  在搖滾樂面前,連平縣還沒有完全擺脫初見的羞澀。人們表達喜愛的方式非常質(zhì)樸,在外面吃飯的時候,總有人默默為他們埋單,不打招呼,也不見人影。這里正在接受他們新的身份,即使超出了以往的經(jīng)驗。沒有人會想到,如今連平縣的名片會是一只搖滾樂隊。

  九連真人在接受的所有采訪中都表示,暫時不會離開家鄉(xiāng),可生活正在實打?qū)嵉馗淖冎,阿龍沒有避諱內(nèi)心真正的波動,他覺得三個人都曾在別的城市生活過,又陸續(xù)回到家鄉(xiāng),本質(zhì)上是尋求生活的安全感。可有些被打開的觸角肯定無法收回,也不想收回,“就像你在北京那樣的排練室排練,被好的設備震撼過,我們不能說以前的排練環(huán)境會讓我們享受!边@是生活不可回避的另一面,扶搖而上,也將順流而至。

  樂隊已經(jīng)在連平縣開始物色新的排練室了,設備硬件要求還沒有最后確定,目前最統(tǒng)一的需求是一定要做好隔音,一定要安上空調(diào),一定要有個投影。樂隊希望正式商演后,可以多賺錢把排練室建成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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